看不见、看得见、被看见——赵芷媛 (‘14 MDiv)

第68期校友专访——2021年6月号

赵芷媛,2011年本科毕业于香港中文大学文化及宗教研究系,主修宗教研究;2014年,于崇基学院神学院完成神道学硕士课程;2016年,于香港大学完成社会工作硕士课程。2017年起,她于基督教九龙城潮人生命堂任教师,服侍青少年及大专生。

芷媛和何姑娘经常形影不离
芷媛和何姑娘经常形影不离
少女情怀总是…

在中大攻读宗教研究的赵芷媛,本科时常到神学院旁听,最喜欢青蛙老师(叶菁华老师)任教的系统神学;后来攻读神道学硕士课程,喜欢辅导的她选修了不少关瑞文老师的课;当然也少不了邢福增老师的教会历史课、吴振智牧师的讲道学、林子淳老师的神学科和龚立人老师有关生死的课等等。芷媛笑着以「少女情怀总是『C』」来总结当年上龚老师课的成绩。

谈起读神学,只剩下一成视力的芷媛付上的时间和心力远比一位视全人士要多。以阅读一本书为例,芷媛首先要借书,一页一页地扫描完毕,变成电子档案后,再由光学字元辨识技术 (OCR, OpticalCharacter Recognition) 处理,然后以特别仪器读出。最令她气馁的是,花了一大轮功夫后,却发现那本书根本不合适!读神学的时候,大量的阅读资料经反复影印后已经面目全非,使用OCR技术时更会辨识错,以致阅读材料时非常困难;读系统神学的时候,读书小组的同学会把书的内容告诉芷媛,令她省却不少时间,然而,始终困难一个接一个,令她感到泄气及萌生放弃的念头。「我曾写电邮给青蛙老师,告诉他自己完成不了论文,请他直接给予我F级成绩;青蛙老师回复电邮时鼓励我,希望我尽能力完成,他表示会等待我把论文交来,使我硬着头皮也得完成。」

看见同性恋者的挣扎…

「我来自一个相对比较传统的教会;在崇基神学院的课堂上,我发现曾在教会领受的说法,背后均有一套神学观念支持。这些理论曾经被神学家深入讨论,也曾经被反驳或颠覆;而老师们虽有自己的想法,但从不加诸予我们身上;在神学院学习,我愈读愈发现自己的贫乏。」芷媛带着「同性恋就是罪」的观念到崇基神学院听课,她称自己有如圣经中记载的法利赛人;在系统神学的课堂上接触到普救论,然后在本地教会实地考察时探访同性恋者教会,认识到有血有肉的弟兄姊妹,令她重新思考同性恋这个议题。「探访教会时,曾有一位同性恋者表示,世上若有一粒药丸可以把自己『由弯变直』的话,他会立刻去服用。」透过和同性恋者的分享和沟通,芷媛发现他们有着和异性恋者一样的信仰,对爱情有一样的向往,他们既无法改变自己,也未能得到社会人士认同,甚至还常常遭到歧视。「在同性恋者教会,我看见他们的挣扎和痛苦,这些都令我重新思考以前一直所抱持的价值观。」

人生路上有Jason同行,芷媛心感踏实;婚期因疫情押后,但无损两口子的心情。
人生路上有Jason同行,芷媛心感踏实;婚期因疫情押后,但无损两口子的心情。
看见动物的权益…

因着先天性青光眼严重,芷媛最近十年的视力一直衰退。经考虑后,2016年底,她决定申请使用导盲犬。体内有着拉布拉多犬血统,一身白色短毛的Holly,人称何姑娘;她非常精灵,友善和聪明,获派成为芷媛的同行者,肩负重任。Holly和芷媛一同生活,一同经历趣事、愤怒事、惨事和不平事。「途人对她很好奇,走一段路要停好几次,我们就像一个流动的动物园,接受不同询问。」有一次,芷媛和胞姐在路边走着,姐姐手指着海景,提议拍照,天生爱好游泳的Holly一知道,抵受不住诱惑,对芷媛回眸一笑,仿佛在说:「姐姐在你身边,我放心了,让我开一开小差吧!」,就头也不回地跳入水里去。又有一次,何姑娘的左后腿被一只「无声狗」咬了一口,伤口淌血,害芷媛担心了很久;还有一次,男途人在芷媛的身旁一直打量Holly,研究她的性别,有些途人更擅自蹲下来为Holly拍照,使身穿着裙子的芷媛大感尴尬;她们又曾经一起遇上了小巴司机拒载,遭粗口慰问,均令芷媛既愤怒又无奈。

因Holly的关系,芷媛开始关注动物权益,她又透过修读陈家富博士在坊间开设,有关动物神学的课程,进一步思考人和动物的关系。芷媛声言,现时她每一次吃肉,都提醒自己,人类透过动物的生命来延续自己的生命,所以她开始尝试茹素,望能减少对动物的折磨;而不少牧场对待动物的方式,也令她于心不忍,希望日后可以多关注相关课题,改变现状。

看见视障人士的困难…

芷媛致力争取公众关注失明人士的权益。她曾有一段时间在香港失明人协进会帮忙,主要工作是关注视障人士的教育和就业问题,例如每年就学生考试的时间、考核的内容作检讨后,再与考评局沟通,务求改进,使考评更适切。她又慨叹部分失明人历尽千辛完成硕士学位,却获劳工署展能就业科安排派传单的工作;也有大学毕业生则获安排为小朋友检查功课,未能真正获得「展能」或发挥专长的机会,令人沮丧;另外,虽然国际条约《马拉喀什条约》于2016年正式生效,为盲人、视力障碍者或其他印刷品阅读障碍者获得已出版作品而提供便利,但芷媛深感现时香港书商普遍并不太了解此条约,故此,未能达到预期效果,她希望可以能协助推动这些事工。

「在前人的努力下,与数十年前相比,视障人士接受教育的机会已经增加不少,九十年代的融合教育,更让失明人士能够进入主流学校学习。」自幼患上青光眼,小学时在心光盲人学校就读的芷媛,她深谙失明人士融入主流社会遇到的冲击和困难。她自小学开始学习点字、适应失明人士的生活模式和练习于限制和障碍中生活,为了让自己尽早融入主流社会,她申请到主流正规中学读书,然而,主流学校让芷媛经历不少冲击。

初小阶段已具备洗衣服,梳洗,煮食等等自理能力的她,学业上一直名列前茅,到了主流学校,连从黑板抄下笔记也得等同学抄完,口述一次才可以用打字机记录;滴答滴答的打字声,又生怕为同学带来嘈音;到小卖部买小食,又须麻烦已忙到不可开交的婶婶把餐牌先朗读一次等等,小学升中的落差令芷媛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自信遭到巨大的打击。「现时,失明人士学校的概念是,如果学生进入社会有困难,那就留在学校多一会儿,为失明人士提供高中课程;但,若失明人士迟早要融入主流社会的话,那么,越早就读主流学校可帮助适应,家长式的保护反而窒碍了视障人士的成长。」芷媛对于现时盲人学校开展新高中课程感担忧,怕措施会延迟了视障人士融入社会。

吴振义牧师 (09’B.D.) 画了一幅画作作为芷媛的新婚礼物,她珍而重之。
吴振义牧师 (09’B.D.) 画了一幅画作作为芷媛的新婚礼物,她珍而重之。
雇主看见的只是我们的限制…

毕业于香港中文大学文化及宗教研究系,及后完成神道学硕士课程,再于香港大学完成社会工作硕士的芷媛,刚毕业时往社福界投寄了不少求职信,可惜均石沉大海。「开始的时候,我把自己是视障人士的背景如实交代,却完全没有回音;后来,我试试只把学历附上,绝口不提视障二字,竟全都有面试的机会;令人难过的是,前往首次面试后,就再没有接续面试的机会了。」芷媛一方面明白雇主的忧虑,另一方面为视障人士未能学以致用感到失望,或者更准确的说,是为了视障人士连一个向雇主证明工作能力的机会都欠缺而感到伤心和无奈。「雇主看见的只是我们的限制,而非我们的能力。」面对同届同学找工作相对自己容易,她慨叹这现象也是视障人士准备融入社区的必经之路,即使在社福界,歧视的情况也不会例外。

被看见的幸福和满足……

遭受挫败而心灰意冷的时刻,基督教九龙城潮人生命堂吴振智牧师透过一位同学联络上了她。吴牧师是芷媛于崇基神学院修读讲道学时的老师,向她表示自己正要找一位女同工,希望她能够尝试。「我当时非常震惊,牧师肯定了我在社会工作和神学的训练,更告诉我神家的工人并不足够,而他认为我只欠一个机会。」回想起当日的话,芷媛还是禁不住眼泛泪光:「在这里工作,除了吴振智牧师,我还与吴振义牧师和崇基神学院同窗Toby一同服事,他们对我的支持和信任是超乎想像的,我很感激他们,感到非常幸福。」

芷媛与神学院同学参观圣公会圣三一堂。
芷媛与神学院同学参观圣公会圣三一堂。
后记:

芷媛虽有视力障碍而看不见,但她看见了同性恋者的挣扎和痛苦,看见了动物的苦况和权益,也看见了视障人士就业和融入社会的困难和需要;很多人能看见,却只看见了他们的限制,看见了他们的不足,却从来看不见视障人士的能力和努力;感恩芷媛最终「被看见」,寄望有更多视障人士被看见。

(访问、撰稿:李广平)